— 夙愿 —

【三井生贺】紫阳花

三井前辈,生日快乐~

***

 

 

 

紫阳花

 

 

 

初夏时节,下午六点多的天色仍然明亮。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,一阵热风吹过,挟裹着不知来源何处的交谈笑语,随意地送进路边某个人的耳朵。校门仍然敞开着,不时有穿着夏季校服的学生零零散散地往外走。

三井背着米白色的运动挎包,穿着高中时的深红色短袖衫和牛仔长裤,独自走进了校门。他没有穿校服,因为他已经不再是这里的在校学生。不过,他并不担心,因为他知道这所公立高中管理松散,门卫不会拦住自己的。

仅仅分别了几个月,他依然熟悉得能够闭着眼睛走到这所校园的某一处。几丛紫阳花安静地开放了,淡蓝色或淡紫色,叶片翠绿欲滴,晚风轻轻地摇动着它们。两个女生不紧不慢地走过,她们不嫌热地挽着胳膊,低声说着高中小女生丰富而单调的悄悄话,及膝的裙子有节奏地一晃一晃。三井慢慢地走着,他感受着这一切,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注意到。他有种近乡情怯般的紧张,此刻他庆幸自己是独自一个,却又盼望着能有个熟悉的人走在自己身边。

三井走到了篮球馆外。如同他预料的那样,高高的窗户仍然透着灯光,篮球和地板的撞击声不知疲倦地传出来。这一切都无比熟悉,可三井却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热了。他心里的一个声音说,不该来这里的;另一个声音反问道,可你不就是想来这里吗?终于,第二个声音占了上风,三井重新说服了自己,然后迈开步伐,向篮球馆的大门走去。

 

 

推开那扇虚掩着的绿色铁皮门时,明亮的灯光直直落进三井的眼睛。还没等他适应过来,有人已经发现了他。伴随着一声激动的高喊,一个红色的身影飞快地跑了过来。

“啊!小三!”樱木飞奔到三井身边,揽住他的肩膀,大力地拍了拍。三井感到他蒸腾着汗水的气息瞬间笼罩了他。

其他人也停了下来。队长宫城站在原地,嘴角向上扬起,手中的篮球滚落到地上。他也想像樱木那样跑过去迎接三井,可是队长的身份又让他不知道带头停止训练是否合适。这时,立在一旁的安西教练缓缓转过身来,他朝三井点点头,脸上露出笑容:“是你啊,三井同学。”

三井向教练走去,向他鞠了一躬:“教练,是我。”

既然教练已经这样做了,男孩子们仿佛得到了默许,一齐向三井跑了过去。三井看着这些熟悉的和陌生的面孔,和他们嘻嘻哈哈地拍打笑闹,他没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已经消失了。安西缓步走到他们身后,他听到三井说,他是趁周末回家时才来学校的,他是独自一个人来这里的。

“我们今天的训练已经快要结束了。”安西开口。他的声音不大,沸反盈天的男孩们却立刻安静了下来。“三井同学的三分球很强,剩下这段时间里,就由三井同学为一年级的队员们指导一下投篮的动作吧。”

一年级的队员们惊喜地睁大了眼睛。他们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三井,可是三井学长的大名,他们全都早有耳闻。今天,不仅能够亲眼见到三井学长,还能得到他的投篮指导,他们真是太幸运了!男孩们不约而同地齐声道谢:“谢谢三井学长!”

三井也稍有些惊讶。不过,能够得到教练的认可与指名,三井还是很有几分荣幸。再加上他原本就很乐意去指导后辈,所以自然是当仁不让,大方地走到了这群初次相识的后辈中间。三井指导的很认真,这些比他小三岁的男孩们也都很崇拜他,他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,他们都一一照做了。

训练结束时,宫城对站成两排的队员们做总结。安西教练站着一旁,三井则站在教练身后。解散后,三井看到樱木和宫城勾肩搭背地向自己走来,他想他们大概是要找他一起吃饭,他也很愿意和他们一起。就在这时,他看到教练转过身来,看向自己。

“三井同学,我的车就停在学校附近,我们一起走走吧。”

三井愣住了。难以置信的惊喜让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。三四秒之后,他才连忙答应:“好的,教练。”

 

 

三井和安西并肩走出体育馆时,天光已经暗淡了许多。三井既高兴,又意外,多少还有些受宠若惊的紧张。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这个熟悉的地方,从没奢望过能和教练单独走在一起。不过,这个沉静和蔼的老人身上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,和他在一起时,旁人的心也会无声地安稳、宁静下去。初夏的热风继续吹着,三井的紧张渐渐消退了,只剩下某种归家般的喜悦。他注意到校园里的紫阳花开了。紫阳花开了,夏天也就来了。

“三井同学,大学生活适应的还好吗?”安西问。

“能适应的,教练。”三井说。

“三井同学是什么专业的呢?”

“我学的是运动康复专业。”

“哦,这个专业真好。还在打篮球吗?大学篮球队的训练,会不会很辛苦?不会和专业课有冲突就好了。”

“嗯,还在打篮球……训练时间不会和上课时间冲突的。”说完这句简单的话,三井忽然觉得自己难以继续这个话题了。他意识到,自己之所以想回高中母校看看,其实无非就是想见到身旁这个人,他最敬慕的安西教练。

他上周见到赤木和木暮了。是他们来找他的,两个人一起。三井赶到约定好的路口时,他们已经在等他了。赤木穿了件牛仔蓝的短袖衬衫,木暮穿了件小熊印花T恤,他们还都是三井印象里的样子。然后,三个人一起去他们商量好的餐厅吃晚饭。

他们三个都在东京,但三井和另外两个人不在同一所大学。其实三井真的很想和他们继续做队友,但他是不会把这话说出口的,只会在他们每次联系他时都暗自开心。

披萨、意面、饮料端上桌子时,三个人已经投入地聊了起来。三井说,唉,我这个专业还要学医学生的课程,真难受。赤木说,但是,运动康复专业的就业前景是很好的吧。木暮说,三井,加油呀,你肯定能够学好这些课程的。三井摊开手,夏季的比赛,我恐怕是不能作为正选球员上场的。赤木表情沉着,我现在也还是替补队员。木暮笑了起来,你和赤木都是替补队员,那我就更不用说了,不过不用心急,我们才大学一年级嘛。

离开餐厅后,三个人在街头随意散着步,直到他们不得不分别的地方。三井朝两个朋友挥挥手,然后转过身离开。其实三井多少是有些寂寞的,即使这种告别方式可以让他们看着他的背影。

高中毕业后,每次见到赤木和木暮,三井的心情总有些复杂。他承认,最初认识这两个人时,自己多多少少有些轻视他们。赤木是一个球技糟糕的大块头,对待事情总是认真得有点傻;木暮则和那些跟在自己身后的崇拜者没有区别。后来,轻视完全消失了,他对赤木的不服气却还存在着。唐泽教练给赤木打电话时,三井也在旁边,他的心情五味杂陈:又是惊讶,又是羡慕,又是不平衡。他想,为什么不来找我?明明我在篮球上不比赤木差吧。再后来,三井通过体育特招的方式上了大学,选了体育学院的运动康复专业,他应该为自己高兴的,可他总觉得自己的学校不如赤木和木暮的学校好——木暮那个家伙,总是说自己的学习比不上赤木,可这不也和他考上同样的学校了吗?等待开学的春假里,三井经常怔怔地想,尽管我不是没有努力过,可我浪费的时间实在太多了,所以总得付出某种代价吧。他们从来没有停下来,所以能考上更好的学校也是应该的吧。他的不服气渐渐变淡了,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深藏心底的自卑与自责。

尽管他们是他很珍惜的朋友,可是每次见到他们,三井在高兴之余,总会被勾起几分这种情绪。

三井在大学的篮球部中,虽然还不是正选球员,可是教练和前辈们都很重视、喜欢他。不过,同年级的队友中,还有一个人也打得分后卫的位置,投的一手不亚于三井的好三分球。三井想,等到明年或者后年,正选得分后卫一定会在他们俩之间产生,所以自己一定要比他更强才行。三井每天都起的很早去独自加练,可就在前天早晨,他忽然感到左腿膝盖隐隐作痛。三井一下子慌了神,他逃了当天上午的课,去医院做了一套详细的检查。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,医生对他说,没问题的,不用担心,只是要注意不能给自己增加过多的运动量。三井捏着报告单回到自己租的公寓,他盯着报告结果看了又看,把医生那句没问题在脑中想了又想,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,放下了心。

可是,这些天的情绪堆积在一起,某种由内而外的苦涩与疲惫、无法言说的孤单与失落,一同沉沉地压在了他的心上。他忽然很想回到家去,回到一个熟悉的地方,回到一个可以完全包容、接纳他的人身旁。

于是,在这个周末,他回家了。

 

 

三井配合着安西教练的步速,在教练身旁走着。教练和蔼、强大、智慧、包容,他对他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与敬爱。他的心中一片安宁,这是和同龄人在一起时不会有的。三井忽然有种倾诉的欲望,在教练面前,他不知不觉变得坦率了。

“三井同学,刚才你投篮的姿势,和以前不太一样呢。”两个人已经走出了校园外,安西忽然这样说道。

“啊,教练……”三井愣了一下,原来教练注意到了吗?“我前两天膝盖有些疼,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。”但还是有些放不开。三井没把这句话说出口。

“去医院检查过了吗?”

“嗯,检查过了,医生说没问题,只要别过度运动就好。”三井犹豫了片刻,然后苦笑了一下:“您放心,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了。”说这句话时,三井感到自己的心重重跳了跳,脸颊又有些发热,他想自己恐怕没法说得更多了。

安西却没有接话。三井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车,他想,他们的对话大概就到此为止了。不过,这样或许也就够了,能够见到安西教练,他的心中已经非常温暖、满足了。

就在这时,安西停下了脚步,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三井。

“三井同学,如果明天上午有时间的话,愿意来我家坐坐吗?”

 

 

第二天上午,三井来到了安西教练的家。

这是一个清幽雅致的日式庭院,草木葱茏,鸟鸣啁啾,晶莹的流水在翠竹制成惊鹿中叮咚落下。悠悠绿韵中,一簇簇蓝紫色的小花更显得灵动可爱,三井定睛去看,那依然是紫阳花。他不由得微微笑了,这迎接夏天的花儿,也盛开在教练的庭院中了啊。

安西夫妇一同接待了他。三个人手捧清茶,在素雅的和室中相对而坐。三井再次见到了安西师母,她依然如同他记忆中那样端庄秀美。师母梳着光可鉴人的传统发髻,穿着青绿色的夏季和服,腰带上织着的花纹繁复精美。

三个人在茶香中谈起了话。师母先是和三井聊了聊他高中时打过的比赛——知道师母关注过自己的表现,三井很是感动,聊了聊他刚刚开始的大学生活,然后同他讲起了安西年轻时在国家队的经历与趣闻。安西大多数时候都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妻子和学生,不时补充两句话。三井还从来都不知道这么多细节,能够了解到教练的青年时代,他很开心。三井以前虽然见过安西师母,却从来没有和她近距离单独谈话。今天,他才发现,师母是一个温和、开朗而健谈的女子。虽然她的外表最为传统不过,可她的心却像个年轻人一样饱含活力。昨晚,三井想过教练为什么要请他做客,现在看来,他们的交谈似乎没什么主题,但却非常令人愉快。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心思:如果每天都能见到他们,和他们聊聊天,哪怕只是几句话,那该有多么好啊。

一个上午飞快地过去了。临别之际,师母把一个精致的盒子送到了三井手中。“这是我做的点心,如果三井同学不嫌弃的话,请拿回去尝尝味道吧。其实我很喜欢甜食,只是我家先生不能吃,真可惜呀。”师母秀雅的面庞上带着美丽的微笑。

三井自然惊喜而感动,他向教练和师母再三表示感谢。

 

 

傍晚,三井坐上了回东京的列车。东京和神奈川离得很近,他也只是回家小住两天,因此带的行李很轻便,只有一个背包。毫无疑问,他过了一个快乐的周末,因为他见到了想见的人,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决心与保证,“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了”,这亦是三井想要对自己说的话。十九岁的三井也有十九岁的烦恼,但此刻,他已经重新积蓄起了直面那些烦恼的力量。

三井坐在座位上,他回味着今天上午的经历,不由得自顾自笑了起来。忽然,他想起了师母给自己的点心,他还没有拆开那个精致的盒子。三井忽然起了强烈的好奇心,他拉开背包拉链,把点心盒取了出来,解开细绳,极有耐心地一层层展开着包装纸。为了待会儿能够依原样包装好,他的动作很小心。就在他揭开最后一层时,三井看到了一张巴掌大小的卡片,米白的底色上,水彩绘制的紫阳花盛开在一角。三井有些疑惑,他轻轻拿起卡片,把它翻了过来。

然后,他看到了一串字迹。

三井同学:

你一直在向前走着,你早已超越了过去的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安西光义

三井凝视着这句话,一动也不动。然后,他的手臂缓缓地、颤抖着垂了下去。尽管如此,他还不忘记把这封短短的信笺放置在盒子顶上,用一只手按着它,生怕它飘落在地。

开往东京的列车上座无虚席,三井旁若无人地哭了。他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,浸湿了卡片背面清新毓秀的紫阳花。

 

 

 

End.

 

 

 

关于这篇文,也许会有读者觉得ooc,我来说一下我的想法……当然,仅仅是我的想法,请轻点喷我QAQ

关于文中提到的“自卑和自责”的情绪。十日后中,三井流露出了对自己曾经荒废时间的悔恨,所以我想,或许他还没有完全摆脱这份追悔与自责,也没有完全恢复自信。所以,今后见到同龄人时,他很可能会把自己和其他人做比较,然后感到遗憾和难以释怀。生活中,和其他人交流时,我发现包括自己在内的很多人都有过这种情绪。所以我想,这样写或许也还算合理吧。

关于安西教练。三井高一时,安西教练或许没有对他给予足够的关心,但我总觉得他回来后,教练是会更加关注、关心他的。全国大赛时,安西教练多次单独鼓励过三井;三井高中毕业回母校时,教练敏锐地看出了他的状态、请他去家里做客、以这种方式给他关心与支持——我觉得也是有可能会发生的。

安西教练曾经在场外对三井做出“早已超越了过去的自己”的评价,我希望这句话能够直接传达到三井心里,所以就这样写了。教练或许是想说:不必再为过去而追悔、自责了,你可以更多的看看自己做到了什么,而不是没做到什么。你是很了不起的,完全可以为自己而自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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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-05-2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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